- 我们可以这样说:塞涅卡的立场就是斯多亚派的立场,但某些个人的特点同样清晰可辨。
- 芝诺
- 幸福在于内在的统一与生活的和谐,而对于这一内在统一与和谐来说,同本性相一致的生活是其必要和充分条件。
- 理性首先必须在其中证明自身的领域是对事物善恶的评估。在伦理学研究的范围中,这也是不同哲学学派最为清晰地展示彼此差异的领域。斯多亚派的思想虽然复杂,但立场鲜明。唯一真正的善好(bonum)是道德的善好,亦即德性,唯一真正的败坏(malum)是道德的败坏,亦即恶习。所有其他的东西都是中性的(ἀδιάϕορα, indifferentia)。幸福的生活,与本性相一致的生活,理性引导的生活,其特殊之处在于它导向作为唯一的善好的德性。
- 修辞能力被看作文学——审美文化的本质所在,而这种文化本身——这在罗马是第一次——被看作是一种价值。在向公众雄辩(declamationes,本义为练习讲演)的过程中展示修辞能力,这甚至在一定意义上替代了不再可能实现的对政治决策的积极参与。在这样的环境下,一种新的修辞风格得到发展,而且这种风格影响到当时的文学(散文和诗歌),这一点也不让人惊讶。这种风格受到特殊条件的制约——同法庭演讲相反,雄辩的宗旨不再是通过说服而实现某个特定目标,而是仅仅要在此刻并且是为了此刻给听众留下深刻印象,吸引听众。因此,这些讲演的宏观结构变得不再重要。关键的是演讲包含精彩而令人难忘的片段,让听众一听就能有所理解。恰如其分的隐喻、机智的双关语、出乎意料的笑点、隽永的警句,成了这种新派修辞术及其影响下的文学所青睐的手段。
- “你……培植德性也无非是因为希望从中获取某种享乐”。
- 没有人能够快乐地生活,除非他同时也正派地生活。
- “让德性先行,让享乐跟随”。
- “真正的快乐建立在德性之上”。
- 热衷于哲学的人心灵不受财富羁绊。
- 财富不是善好,但是有用。
- 某些德性需要鞭策,有些德性需要缰绳。
- 当作者试图向读者建议某种生活方式时,他自己的生活同他的教导有什么样的关系就成了尤为急迫的问题。
- 享受这些事物并不会妨碍不受它们羁绊的独立性,而且一旦境况变化,哲学家会毫无顾虑地将它们抛弃。
- 当塞涅卡明白如何离弃权力和财富这些值得偏好之物时,他最终也懂得了如何离弃生命这一值得偏好之物。随着皮索的密谋败露,塞涅卡被赐自缢,他坚定地、毫不犹豫地服从了这项命令。
论幸福生活#
- 获得幸福的生活如此之难,以至于一个人——如果他在路线上犯了错误——越是急切地走向它,他离它也就越遥远。如果那条路通往相反的方向,速度本身将会成为更大距离的原因。
- 当我们东溜西逛,不追随领路人,而是听从那些呼唤我们前往不同方向的人的嘈杂的呼喊和喧哗时,生命将在歧途上消磨殆尽;这生命是短暂的——即使我们日夜操劳以图获得善好的心灵。因此,我们必须确定我们的方向和途径,而且不能没有一位有经验的、探索过我们所前往的领域的人作为向导,因为这里的条件和其他旅途不尽相同:在那些旅途中,有标记好的路线,还有可以咨询的当地居民,不让我们走错;但是在这里,正是最常走、最热闹的路最具有欺骗性。
- 我们不能像羊群那样追随先行的群体,不朝着当去之处,而朝着众人所去之处前行。然而和以下这种行为相比,没有任何行为能把我们引入更大的败坏,那就是按照传闻行事,认为最好的就是那些受到热烈欢迎而被接受的事物,并且用许多的先例代替良好的范例,不根据理性却通过模仿来生活。
- 没有哪个人在自己跌倒时不把另一个人也带倒在自己身上,前面的人导致了其追随者的覆灭——在生活中也到处可见。没有人犯错误仅仅影响自己,他也是其他人错误的原因和始作俑者。因为效法前人是有害的,而且,当每一个人都宁愿轻信而非判断时,那么关于生活就从来没有判断,而常常只有轻信;而手手相传的错误把我们转来转去并掀翻在地。因为盲从他人的先例,我们走向毁灭;我们将会得到治疗——只要我们脱离众人。
- 人类事务并没有安排得那么好,以至于更好的东西取悦更多的人:大众是最坏之物的明证。
- 让我们探究什么事做起来最好,而非什么事大家最常做,以及什么事使我们拥有永恒的幸福,而非什么事得到群众——真理最坏的阐释者的赞同。
- 一切我至今所做的,我宁愿没有做;一切我以前所说的,当我再次想起时,就嫉妒哑巴;一切我以前所想要的,我视之为仇敌的诅咒;一切我以前所畏惧的,善好的诸神啊,比起我以前所欲求的,是多么无足轻重!我曾与许多人为敌,又从怨怼回到友谊——如果恶人之间也存在任何友谊的话;然而我和自己还没有友好相处。我曾倾尽全力让自己出类拔萃,并且靠着某样天资声名远扬,然而除了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并为那些怀有恶意的人指明能刺痛我的地方以外,我又得到了什么呢?
- 你看见那些赞美有口才者、追捧有财富者、奉承有影响者以及吹嘘有权力者的人了吗?他们所有人,要么是敌人,要么—这是一样的—可能成为敌人。有多少人仰慕你,就有多少人妒恨你。我为何不去寻求一些事实上善好的、我可以感受到的而非用来炫耀的东西?那些被人注目、令人驻足、使人惊异地相互指点的东西,其实是外表光鲜亮丽,内里悲惨可怜。
- 幸福的生活是顺应自身本性的生活,使它出现除此以外别无他法:心灵首先要健康且永葆康泰,进而要勇健有力,然后要完美地忍耐,顺应时势,关注肉体以及与肉体相关的事物却不过分焦虑,最后要留意另一些为生活提供方便的事物,但不对其中任何东西过分着迷,利用命运的礼物而不做它的奴仆。
- 当那些刺激或者恐吓我们的东西被驱离后,永恒的宁静和自由会随之而来。因为在享乐和痛苦遭到蔑视之后,取代那些渺小脆弱并且因那些可耻行径而有害的事物的,是巨大的喜悦,稳定而平正,然后是灵魂的安宁、和谐以及不乏温和的崇高;因为所有野蛮都源自软弱。
- 如果我说“最高的善好是轻视无常之事且以德性为乐的灵魂”,或者说“它是不可战胜的灵魂之力,对于事务富有经验,行事温厚,且伴有丰沛的仁爱和对与之交游之人的关怀”。我们也可以如此定义,称这样一种人是幸福的: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善好与败坏——除了善好和败坏的灵魂;他推崇道义,满足于德性,无常之事既不会将他抬高,也不能把他击碎;他不知道比他能够自给的善好更大的善好;对他而言真正的享乐将是对享乐的蔑视。
- 幸福生活是自由、正直、无畏、坚定、处于恐惧和欲望之外的灵魂;对它而言,唯一的善好便是道义,唯一的败坏便是丑恶,而其他的不过是既无损又无益于幸福生活的事物的琐碎集合,它们或来或往,却对最高的善好毫无增损。
- 不健全的人不是幸福的,而一个追求有害而非最好的事物的人不是健全的。
- 幸福的人是判断正确的人;幸福的人是无论当下境遇如何,都满足于自己的境况并与之友好相处的人;幸福的人是得到理性对他所有境况的认可的人。
- 一些事令人快乐却不正派,一些事则相反,极为正派但是艰难,要通过痛苦达成。
- 一些人是不幸的但并非缺乏享乐,相反,他们正是由于这享乐而不幸。倘若享乐已经将自身融入德性,这种事不会发生。事实上,德性经常缺乏享乐,也从不需要它。
- 为什么你们将不同乃至对立的事物放在一起?德性是一种崇高的事物,卓越而尊贵,不可战胜,不知疲倦;享乐低下卑微,奴颜婢膝,虚弱无力,势必倾覆,以妓院酒肆为驻地和居所。德性,你将在神殿之中遇见它,或在广场上,在元老院里;你会发现它驻守在城墙外,沾满灰尘,皮肤黝黑,双手粗糙。享乐,你会发现它时常在浴室、发汗室和那些见不得市政官的场所周围潜伏着,寻找阴暗之处,阴柔无力,浸着酒和油膏,肤色苍白,或是浓妆艳抹,涂抹着防腐的药剂。
- 本性处于变动之中的事物从不可靠——因此,那来去匆匆、刚发挥自身作用便迅速消亡的事物甚至不可能有任何实体,因为它趋向的正是自身终结之地,且在开始时就看向终点。
- 在善好的事物和败坏的事物之中均存在享乐,而且自身的耻辱带给卑劣者的快乐并不比卓越的行为带给正派人的少?正因为如此,古人训诫我们寻求最好的而非最快乐的生活,这样一来享乐就不是正直和善好的意愿的向导,而只是其同伴。因为我们必须以本性为向导,正是这本性,理性留心观察并向它咨询。
- 如果我们谨慎而勇敢地持守身体的天资和合于本性的禀赋,如同它们仅被赋予一日,转瞬即逝;如果我们不屈服于它们的奴役,并且外物不占有我们;如果受身体欢迎的以及来自外部的事物对于我们而言,处于援军和轻装士兵在军营中的位置——它们应当服从而非率领,这样才有益于心灵。
- 这样的人会是镇定而有条理的,并且在行事之中高尚而不乏和善。
- 我们的心灵应当做同样的事:当它跟随自己的感官并通过它们将自己延伸向外物之后,它应当是那些外物和自己的主人。
- 最高的善好就是灵魂的和谐一致,因为哪里有谐和统一哪里就一定有德性;恶习才和自己不一致。
- “但是你,”他说,“培植德性也无非是因为希望从中获取某种享乐。”首先,即使德性会提供享乐,它也不因此就是为了享乐而被追求。因为它不是提供享乐,而是也提供享乐;它不是为享乐而辛劳,而是它的辛劳——尽管它追求的是其他事物——也附带收获了享乐。
- 就如同在为了种植作物而犁过的耕地中,一些花朵杂生其间。尽管它们赏心悦目,然而如此多的辛劳却不是为了这些花草而付出的——播种者自有其他目的,它们只是附带生长出来。同样,享乐不是德性的报酬也不是其原因,而是它的副产品,而且德性不是因为它取悦人而被赞成,而是如果它被赞成,它也取悦人。
- 最高的善好存在于最好的心灵的判断和习性本身之中,它一旦将自己的空间充满并以自己的界限将自身合围,最高的善好就已经达成,并且不再渴求更多,因为全体之外并无其他事物,它们并不比终点之后的路程多。
- 当你问我是为了什么而寻求德性的时候,你就错了,因为你在询问某种高于至高的事物。你问我在德性中寻找什么?它本身。因为它没有任何比自身更好的东西了,它本身就是自己的奖赏。这难道不够伟大吗?当我对你说“最高的善好是不可摧毁的灵魂的坚毅、远见、高尚、健康、自由、和谐以及美”时,你现在还要求这些品质所归向的某种更伟大的东西吗?你为什么跟我谈起享乐?我寻求的是人的善好而不是肚腹的善好,显然肚腹在牲畜和野兽那里更宽大。
- 然而谁不知道,正是那些最愚蠢的人最多地拥有你们所说的享乐,游手好闲的人充溢着快乐,而且灵魂自身推荐了种种扭曲的享乐方式?首先是妄自尊大,自命不凡,对他人的高傲不逊,对自己的境况盲目而短视的热爱,出于琐屑幼稚的原因的雀跃;此外是戏谑刻薄,以侮辱他人为乐的傲慢,怠惰灵魂的懒散和放荡。这灵魂流连于赏心乐事,因自己而昏昏欲睡。
- 你拥抱享乐,我限制它;你享受享乐,我利用它;你以它为最高的善好,我不以其为善好;为了它,你什么都做,我什么都不做。
- 但我们会看到,德性在那些如此侮蔑地对待它的人那里是否仍然是德性——它一旦撤离岗位,就无法拥有自己的名字了。同时,就当下讨论的问题而言,我要展示许多被享乐所占据的人,尽管命运向他们倾倒出它所有的馈赠,你还是必须承认他们是败坏的人。
- 任何走向德性的人,都给出了高贵天性的证明。追随享乐的人看起来孱弱、破碎,正在丧失男性气概,即将陷入耻辱—除非有人为他分辨享乐,以便他能知道,在它们之中哪些止于本性需求之内,哪些闷头向前冲、无休无止,而且越是被满足,就越难以满足。
- 来吧,让德性先行,每一步都将是安全的。过度享乐是有害的,但在德性中不需要害怕有任何过度,因为在它自身之中存在尺度;因自身的庞大而劳苦的事物不是善好。进一步说,对于禀有理性本性的生物,有什么事物比理性更适于被置于眼前呢?如果那种结合受到赞同,如果和这个随从走向幸福生活受到赞同,就让德性先行,让享乐跟随并且像影子一样围绕在身边。把德性这最为高贵的女主人当作侍女交给享乐,属于灵魂不能构想任何伟大事物的人。
- 那些将领导权交给了享乐的人在两方面都一无所有,因为他们失去了德性,而且不是他们拥有享乐,而是享乐拥有他们。
- 对于寻求败坏而非善好的人,得偿所愿是危险的。正如我们冒着辛劳和危险猎取野兽,而拥有那些被捕获的野兽也令人焦虑——它们时常将主人撕成碎片。
- 巨大的享乐也是如此:它们成为巨大的败坏,而且它们作为被捕获的对象却捕获了捕获者。
- 享乐越多、越大,那被民众称为快乐的人就越渺小,就是更多人的奴仆。
- 你不给德性一个坚实的、不可动摇的基础,而是命令它站在不稳定的地方,然而有什么像对侥幸的期待以及肉体的和影响肉体的事物的多变一样不稳定?如果他因享乐和痛苦的芒刺而动摇,他怎么能服从神明并以善好的灵魂接受发生的任何事,而且不抱怨命运,成为一个对自身际遇怀抱善意的解读者?如果他倾向于享乐的话,他甚至不是祖国善好的保护者和守卫者,也不是朋友的捍卫者。
- 任何出于宇宙的构造法则而必须忍耐的事物,就让它被勇敢地承受吧。我们已经被推向这一誓言:忍受属于凡人的一切,不被我们无力避免的事物所搅扰。我们出生于君主国,服从神明即是自由。
- “然后呢?为了幸福地生活,德性就足够了吗?”难道那完美神圣的德性不是足够的,甚至是超乎足够的吗?因为,一个置身于对一切事物的欲望之外的人还能缺乏什么呢?一个把自己的一切都集中于自身的人还会从外界需求什么呢?但正在向德性前行的人,尽管他已经行进了很远,由于他仍然挣扎在凡人的诸事中,还是需要命运的些许垂青,直到他解开那绳结和尘世的所有锁链。那么,二者有什么区别?其他人被约束、被绑缚,乃至被撕扯,但这向着高处行进并把自己提升得更高的人拖着一条宽松的锁链,他还不自由,但已经几乎是自由的了。
- 我不是一位智者,而且,为了滋养你的恶意,也不会成为一位智者。因此,请不要要求我与至善之人等同,而是要求我比败坏之人好一点。每天从我的恶习中去除一些,并且检讨我的错误,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 我还没有获得健康,甚至也不会获得,我为我的痛风调配的是缓解而不是根治的药,如果它发作的次数少一些并且不那么刺痛,我就满意了。但是跟你们比起来,跛足的人啊,我无异于赛跑选手。我说这些并非代表我自己——因为我深陷于各种恶习之中——而是代表那已经取得了一些成绩的人。
- 你说:“你说一套做一套。”这,最恶意的以及对最好的人最敌视的人们哪,是责备柏拉图的话,是责备伊壁鸠鲁的话,也是责备芝诺的话,因为他们所有人说的都不是自己事实上是如何生活的,而是所有人以及自己应该如何生活。我谈论的是德性而非我自己,而且,当我声讨恶习的时候,我首先声讨我自己的恶习——一旦我有能力,我就会过应该过的生活。
- 你们评论一个人的生,另一个人的死,并且朝着因某些非凡的可赞之举而伟大的人物的名字狂吠,就像小狗冲着走近的陌生人狂吠一样。因为无人被视为好人于你们有利,仿佛他人的德性是对你们缺点的指责一样。你们心怀嫉妒,把他人的光辉业绩和你们的卑鄙相比较,而你们不知道这大胆的举动会为你们带来多少损失。因为如果那些追随德性的人尚且贪婪放荡而野心勃勃,你们这些连德性之名都深以为恨的人又是什么?
- 你们否认有任何人践行了他所说的,或者按照他言谈中的榜样生活。这有什么奇怪的呢——既然他们所说的是勇毅宏大之事,是要从人世的一切狂风骤雨中抽身?当他们努力把自己从十字架上卸下——你们每一个人却自己把自己的钉子钉上去——他们即使经历刑罚,也只是挂在一根刑柱上;但这些自己惩罚自己的人,却被与他们欲望一样多的十字架所撕裂。但是他们满口诽谤,在诬蔑他人一事上巧妙而优雅,我不会相信他们有空顾及此事——除非还有些人从示众架上向观众吐口水。
- 我不会吝啬地守护,也不会奢侈地挥霍我拥有的任何东西,我认为我拥有任何事物的程度都不会超过拥有被妥善施予的事物。我将不会根据数目、重量或者任何评价——除非是对于接受者的评价——来衡量恩惠,在我看来,配得上的人所收到的永远不算多。我做任何事都不会是为了名声,我做的一切都是出于良心,我将相信,我有意识地做的每一件事都发生在众人的注视之下。
- 对我来说吃喝的目的将在于平息自然的需求,而不是填满或清空肠胃。对于朋友我将愉悦可亲,对于敌人我将温和平易,我将在被请求之前就接受请求,甚至会跑去欢迎正派的人的恳求。我将知道我的祖国即是世界,而它的主宰即是诸神,他们立于我之上,在我的周围,做我言行的审查者。当自然要索回我的灵魂或者理性要舍弃它时,我将离开这个世界,证明我热爱过良知和善好的追求,也没有妨害过任何人的自由,更不用说我自己的自由了。
- 位打算、希望、尝试去做这些事的人,将接近诸神;诚然,即使他没能到达,也是在伟大的挑战中失败的。
- “为什么那人既热衷于哲学,却又作为如此一位富豪而活着呢?为什么他声称钱财应当被轻视却又占有,认为生命应当被轻视却又活着,认为健康应当被轻视,却又无比用心地保持它,希望它尽可能地好?为什么一方面他认为流放不过是空洞的名词,还说‘换换地方又有什么坏处’,然而另一方面,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会在祖国老去?而且,为什么他断定时日长短并无区别,然而如果没有什么阻止他的话,他会延长生命,且于年届高寿之时仍然愉悦地焕发青春?”
- 他说,那些事物应当被轻视,但并不是为了不拥有,而是为了不焦虑地拥有。他不把它们从自己身边赶走,但在它们离开之时无忧无虑地送别。诚然,命运把财富存放在何处会更加安全呢——除了放在那它将收回财富,而归还者毫无怨言的地方?
- 对于智者而言,用以展示他的灵魂的材料在财富中比在贫困中更加丰富,这有什么可怀疑的呢?因为在贫困之中,唯一一种德性就是不屈不挠、不被压垮;然而在财富之中,自制、慷慨、勤勉、条理和宽宏都有了广阔的空间。
- 财富属于更可取的事物。
- “那么,”你说,“你为什么嘲笑我,既然财富在你那里和在我这里占据着同样的位置?”你想知道它占据着多么不同的位置吗?如果财富从我身边流走,它不会带走任何东西,除了它自己;如果它离开你的左右,你会瞠目结舌,感到自己失魂落魄。在我这儿,财富占据着一定的位置;在你那里,它占据了最高的位置。到头来,财富是属于我的,你是属于财富的。
- “怎么?”你说,“你赠予是为了收获回报吗?”相反,我是为了避免损失:赠予应当处于这样一种位置——它不必被索回,却能被反赠。恩惠应该像深埋的宝藏一样被安放,你不会将它从地里掘出,除非是确有必要。
- 你没有理由认为有不需辛劳的德性。实际上,某些德性需要鞭策,某些德性则需要缰绳。
- “那么,如果我们都想占有财富,我,一个愚人,和你,一位智者,之间有什么差别?”有很多:因为财富在智者那里处于奴仆之地,而在愚人那里居于主人之位。智者不允许财富做任何事,而财富允许你们做所有事。你们,仿佛有人曾许诺你们永远拥有财富一样,习惯并依赖于它;而智者,正当他身处财富之中时,会比往常更多地考量贫困。
- 一位统帅从来不会如此相信和平以至于不为战争做准备——这战争即使尚未进行,却已经宣布。华美的居所使你们傲慢自大,仿佛它不可能焚毁或倒塌;财产使你们惊叹失神,仿佛它置身于一切危险之外,仿佛你们的财产比命运拥有的力量所能消耗的还要多。
- 你们游手好闲,享受财富却没有预见它的危险,就像野蛮人通常所做的那样,他们被包围而不认识攻城的器械,懒散地看着围城军队的辛劳,也不理解那远处搭建起来的东西有什么作用。同样的事也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在自己的产业中萎靡不振,也不考量有多少不幸正在四周威胁着你们,眼看就要劫夺昂贵的战利品。然而,任何取走智者财富的人仍然将他所有的东西全部留在他的身边,因为他满足现状地活着,对未来无忧无虑。
- 你们还有空闲检查他人的过失,或者评判任何人吗?‘为什么这个哲学家住得如此宽敞?为什么那个晚餐吃得这么讲究?’你们全身布满烂疮,却还留心别人的粉刺?这就像是一个人嘲笑极美的身体上的黑痣或疣子,而他自己却被恶心的疥疮所蚕食。
- 责备柏拉图追求钱财吧,责备亚里士多德收受钱财吧,责备德谟克利特漠视钱财吧,责备伊壁鸠鲁耗费钱财吧!拿阿尔希比亚德和斐德若责难我本人吧,你们这些(……)一旦得以模仿我们的恶习便已然无比幸福的人!
- 人类事务并非处于如此境况——即使你们对自己的处境所知甚少——以至于你们还留有如此多的空闲,得以摇唇鼓舌来侮辱比你们更好的人。
- 你们对此一无所知,带着一脸同你们的命运不相称的表情,就像许多闲坐在竞技场或剧院之中的人,家中已经开始哭丧,只是噩耗尚未传报给他们。然而我从高处远眺,看见了这是怎样的风暴:它们或是威胁着你们,片刻之后便要撕裂它们的雨云;或是已经近在咫尺,正步步紧逼,要将你们和你们所拥有的一切席卷一空。进一步说呢?难道现在不也正有一场旋风——虽然你们几乎没有感觉到——旋转着、席卷着你们逃避和希求同样事物的灵魂,它们一时被抬至天穹绝顶,一时被摔在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