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春风和煦,垂柳依依,正是草木生机盎然时节。 枫桥镇上的风光,甚是好看。枫桥以枫溪得名,枫溪是一条山溪,源头有二,分别是东源黄檀溪和西源白水溪。两条溪在枫桥镇南大竺园附近会合,始名枫溪。 绿水潋滟,几只乌篷船在水面上悠悠前行,游人对酒吟诗,嬉笑不止。船家轻摇木桨,若拔弄琴弦,余音袅袅。

远看,桥头处,一根约莫两丈来高的旗杆从烟柳中直直冒出头来,杆顶挂着一面酒幌,上用篆字书写大大的一个“酒”字,旁侧是一行竖体小字“开坛香十里”。仔细看去,却是一家酒楼,飞檐翘角,下端依次挂着一排灯笼,红彤彤的,好似焰火。往下看去,门顶匾额上是“枫桥酒楼”四个烫金大字,银钩铁划,遒劲有力。

“小二,来两斤牛肉,两坛女儿红。”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门外飘来,随即走进来两人,都是捕快装束,为首的是个虬髯汉子,左脸有道刀疤,一双鹰眼,炯炯有神。却不知为何满脸怒气,呼吸极为急促。后面跟着的是个瘦小的年轻汉子,下巴尖削,眼如黄豆,脸无表情。

店小二听闻叫喊,上前微微躬身,满脸堆笑道:“有请!有请!里面进!两位官爷先行入座,稍等片刻,速速就来!速速就来!” 虬髯汉子和瘦小汉子不吭声,环顾四周,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

“王大哥,你我两人在城中搜了三天三夜,一无所获,依在下浅见,这飞贼白元枫一定伺机溜出城去了。”瘦小汉子缩在一旁,瞅着虬髯汉子脸色,毕恭毕敬地说道。 “他奶奶的,抓到白元枫这厮,非扒了他的皮不可。”虬髯汉子听完,怒目一瞪,拍着桌子,“本大爷生平嗜酒如命,胆敢戏弄老子,在酒水里下了泻药,害老子蹲了一个月的茅坑,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不杀了他,我他妈的‘王’字倒着写!” 瘦小汉子听完,若有所思,喃喃自道:“王……王大哥,‘王’字倒着写,不……不还是‘王’么?” 虬髯汉子听完,似被说穿了心思,面子挂不住,不由得暴跳如雷,“啪!”一声巨响,跳起来扬手狠狠甩了瘦小汉子一个大嘴巴,“你他妈的,少说两句会死啊!” 这一番叫唤,引得周围食客纷纷侧目,小声议论起来。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虬髯汉子晃着脑袋,盯着四周众人骂道,“再吵老子连你们也打!” 周围食客听完,纷纷低头,不再言语。瘦小汉子左半边脸紫红紫红的,他左手捂着脸,疼痛难忍,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残月悬空,秋风瑟瑟,好一股肃杀之气。 林间小径,落满枯枝烂叶,夜雨过后,甚至光滑。却有一个黑装束身的中年汉子在道上急行。只见他两眼放光,右手时不时摸一下背上的行囊,似是怕掉了一般。 “只要过了这个山头,便万事大吉了,莫不可在此出任何差错啊。”他心中暗暗想着,握刀的手又紧了些,手心渗出好多汗水。 那中年汉子姓张,单名一个“磊”字,扬州人氏,身为扬州镖局的大当家,一把单刀横天下,人称张单刀。 晚风如鼓,林声如涛,几声寒鸦凄叫,又平添几分萧条之感。 张磊继续走着,依着些许月光,林间小路隐约可见。他放慢脚步,环顾四周,突然小腿碰到了什么事物,像是紧绷着的钢丝。张磊一惊,暗叫一声,“不好!” “嗖嗖嗖!” 忽的,三支弩箭从林中射出,直往张磊眉心打来,张磊眼看那箭笔直直的就要打到,猝不及防,忙抽刀格挡,侧身翻倒在地,躲了过去。三支弩箭打到枫树上,红叶抖落,满地都是。 “不愧是扬州镖局的大当家,小小技俩果真献丑了。”话音未落,从树上飘下一个人影。 张磊定睛一看,眉头紧皱,心里不免生气道,“阁下有何贵干?” 那人影渐走渐近,借着微弱月光,张磊看见人影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一身白衣,腰悬长剑,身材瘦削,脸色苍白,似有重病一般。 “晚辈哪敢有什么贵干,张单刀的大名,晚辈可是如雷贯耳啊!”青年男子微微作揖,嘴角却翘起,冷笑道,“晚辈这番前来,只是想向张大哥讨要一样东西罢了。” “什么东西。”张磊言罢,思忖着,看着眼前这青年男子,心里不由得纳闷道,“这小子到底什么来路,老夫闯荡江湖三十余载,还没有谁敢这样跟我说话。不过看他虽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又显得那么镇定,人不可貌相,莫非年轻一辈又出现了高人?” “命。”轻轻的一个字,从青年男子嘴中跳出来,伴随着青年男子的冷笑声。他取下腰间长剑,作势欲扑过来。 张磊听完,持刀戒备起来,本是笑意满满的脸,一下子变得严肃而认真,显然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眼前的这位青年男子,有两下子。 可出乎张磊意料之外的是,眼前的这位青年男子,果然有两下子,也当真只有两下子。 只见青年男子飞奔而来,眼看就要扑到张磊跟前,他却突然丢开长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张磊的大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道,“大哥啊大哥,行行好,就把千年灵芝分晚辈点吧,家母重病在床,大夫说,只有上等的千年灵芝方能续命,你说晚辈一穷苦秀才,上哪儿弄去啊。可怜可怜晚辈吧。” 张磊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变故,纵使他在江湖闯荡多年,此时突遇这般情况,一下子也是束手无策,他下意识只想着挣脱青年男子双手。可不曾想,青年男子只顾抱着张磊大腿,不依不饶,这一番折腾,张磊背上的包裹掉落在地。 “阁下到底是谁?!”张磊急忙捡起包裹,用力挣脱青年男子双手,向后退了几步,盯着青年男子怀疑道。 “晚辈就一乡下教书的先生。姓李,名京。”青年男子起身,抖动衣袖,拍掉上面碎物。 “等等。”张磊眼珠子一转,心道,“不对啊,此次押镖,因物品过于贵重,关系重大,怕出差错,所以出发前已经想好计策。为安全起见,兵分两路,由三弟带领弟兄们运着空箱子走大道,自己则带着东西走小道。这事只有我们兄弟三人知晓,再者自己行踪如此隐蔽,一个穷苦秀才,怎么会知道,还在这设下埋伏?” “教书先生?”张磊握紧单刀,提防着看看周围,并未发现任何异状,转过头回看李京,不禁冷笑道,“一个乡下教书的先生,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轻功,从树上飘下来?” “那是因为,晚辈是用绳子吊下来的。”李京听完,知道瞒不过去,面露尴尬道,“牛二哥,出来吧。” 话音刚出,一个魁梧的身影从黑夜中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捆绳子。 “这是我隔壁杀猪的牛二哥。”李京指着身后出来的魁梧大汉,继续说道,“晚辈就是承他帮忙,用绳子从树上吊下来的。” “即便如此。”张磊半信半疑,继续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我行踪的。” “晚辈是不小心偷听到别人的谈话才知晓的。”李京平静的回答道。 “听别人说的?”张磊有些吃惊,心里疑惑不解道,“这次押镖只有我、二弟和三弟知道周详计划,别人怎么会知道的?”当下张磊急切询问道,“你听谁说的?” “说来话长,那一日,晚辈去镇上请太夫来看家母的病,大夫说,家母年事已高,再加上积劳成疾,待不了几日了,除非有千年灵芝,不然就别想了,已经回天乏术了。但是千年灵芝,百年难得一遇,本是世上极为罕见之物,纵使千金万银也是枉然。晚辈难过至极,便来到了酒馆喝酒,以解愁苦。却不曾想到,临桌两位剑客打扮的男子正小声交谈。 其中一人道,‘你听说没?扬州镖局这次押的镖是千年灵芝,是给皇上进贡的。’ 另一个人道,‘千年灵芝?真的假的啊?’ ‘自然是真的了,我们帮主说的。’ ‘这样啊,帮主当年被奸人暗算,烙下严重的病根子,听说这千年灵芝能治百病,这下此物要是到手,帮主他老人家非高兴死不可。’ ‘是啊,再怎么说我们伏龙帮在江湖上名声也是响当当的,还怕它一小小的扬州镖局么?先礼后兵,不给直接明抢又如何?只是他们大当家张磊的武功有点厉害,倒是有些棘手。’ ‘是啊,也就一个张磊难对付罢了,其他人也不过是些小喽喽,不足挂齿。’ ‘听说因为东西过于贵重,他们兄弟三人计划三弟带着个空箱子走大道,实际上是他们大哥张磊走小道,我看张磊差不多也该到那山头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仔细的?’ ‘有人飞鸽传书告诉我们帮主的。’ “晚辈一听到千年灵芝,心下一动,好像突然有了一丝希望一般,当时脑中一热,也不管自己生死,心里就盘算起了这个计划。” “奸人暗算?”张磊听完,心中忿忿不平道,“这老不死的东西,当年我师父就应该一掌毙了他,免得这些无知之辈还以为他们帮主竟能从我师父手下逃脱,武功实在高强呢。” “说了那么多。”李京又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张大哥,家母病重,晚辈也是别无他法。能否给晚辈点千年灵芝,以尽为人子女孝道?” “实不相瞒。”张磊看着李京,轻声叹道,“包裹里的东西并非什么千年灵芝,别乱听信什么江湖传言,令堂朝不保夕,在下无能为力深表惭愧,这里有几块碎银,去给令堂买些好吃的吧,算是在下的一点点心意。” 张磊说完,从袖间掏出几块碎银放在李京手中,然后继续前行。 李京起身道谢,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伏龙帮到底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张磊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明明只有我们三兄弟知道的计划。到底是谁?难道是二弟?不,不会的,当年要不是他不顾自己性命,我和三弟早就在黄泉下面了。难道是三弟?也不是啊,三弟忠厚老实,而且又那么重情义,也不会是他,那就奇怪了?谁那么神通广大,知道这个计划的?” 张磊陷入深思,想起以前那件事情。 那年扬州镖局刚刚组建不久,有一次押镖,途经险地,遇到伏龙帮的人来劫镖,当时是伏龙帮的帮主傲龙亲自出马。傲龙当时四五十岁左右年纪,外家功夫异常霸道,再加上使的是七尺银枪,枪头还蘸着剧毒,所以与他相斗,非得小心不可。那时张磊他们三兄弟学艺下山不久,都二十岁出头,所学未精,再加上伏龙帮人多势众,自然不是敌手。 双方大战三百回合,死的死,伤的伤,到最后只剩下张磊他们三人和傲龙。张磊和他三弟陆大南经此恶战,筋皮力尽,倒在地上。眼看傲龙银枪就要刺到,二弟柯寻眼看情况不妙,不顾自己的安危,毅然挡在了张磊和陆大南身前。傲龙银枪舞动,灵活迅速,连刺了柯寻双腿。柯寻顿时感觉双腿疼痛不已,鲜血满地,接着慢慢的感觉到双腿毫无知觉,瘫坐在地,显然中了枪头的剧毒。 傲龙眼看是这般状况,心中自然大喜,正想赶尽杀绝。关键时候,他们的师父,清尘道长出现了。 当年清尘道长因为师弟的事,一怒之下,解散了青云派,打发了众多弟子,让他们跟着大师兄张磊等人闯荡江湖,自己则云游四海,不再过问江湖恩怨。 张磊众人正当壮年,血气方刚,于是,寻思着自己也有些武艺,便开了这家扬州镖局,一来,可以糊口养家;二来,可以掩人耳目,躲过师叔‘流云剑’沈渊之的报复。 清尘道人眼见自己弟子伤的伤,死的死,心下气愤。一上来便是杀招,“傲龙!拿命来!” “我们又见面了啊,迟城,不,应该是清尘道人。”傲龙收起银枪,不禁冷笑道,“原来这些都是你的弟子啊,我说嘛,青云派的人去哪了?刚刚散伙不久,扬州便出现了个扬州镖局。当时还有些迟疑,不曾确定,现在你出现在这里,一切都明了了。哈哈……” “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又是何苦?”清尘道人按捺心中怒火,面无表情的说道。 “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伏龙帮本就是黑道中人,打家劫舍,那是正常不过的了,又哪来井水不犯河水之言?再者,你别忘了,你师弟沈渊之杀我妻儿,血洗了苍山城,上上下下一百三十条人命!你说这该怎么算?”傲龙说完,僵硬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那次经与贫道一战,贫道师弟深受重伤,已然不知所踪。”清尘道人仰头长叹,“都是为情所困,贫道这一生一定会找出他来,还伏龙帮以及各大门派一个公道。” “只是现在。”清尘道人回头看了一眼柯寻,“还请傲帮主看在贫道薄面上,给小徒解毒,以免落下双腿残疾。” “哈哈!凭什么?”傲龙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大笑道,“既然找不到沈渊之,那你这个当师兄的就怨自己是他师兄吧。找不到他,我就找你们抵命!”说完,傲龙挥舞七尺银枪,向清尘道人刺去。枪,号称“百兵之王”果真有其道理,其长而锋利,使用灵便,精微独到,只见傲龙银枪如潜龙行路,便要刺到,清尘道人却不惊不忙,微微侧身,便躲了过去。 “你还是给我解药吧。”清尘道人平静的说道,“这样今晚的事就算两清了。贫道不想再惹那么多事端了,双手也不想再沾鲜血了。” “别说得这般轻巧。”傲龙怒道,“我说了,你师弟惹的祸端,我就向你来讨!看枪!” 傲龙说完,又抖抖银枪,向清尘道人刺去。清尘道人眼见银枪迎面而来,遂伸手看准时机,截下了银枪,翻身,一个回旋腿,踢中傲龙腹部,傲龙受痛,向后退了几步。 “你别逼我!”清尘道人看着柯寻慢慢失去意识,大声道,“快把解药交出来!不然休怪贫道不客气!” “别一口一个贫道贫道的叫。”傲龙看着清尘道人,一身青衣,脸上白须如银丝,一副世外道仙一般的模样,不禁讥笑道,“想当年,我们曾偷隔壁家的公鸡下酒,也曾为了不挨饿,抢路人钱财,为怕泄露,还杀人灭了口。你说,你还有脸面在这跟我一口一个贫道的叫吗?都怪那个青云派的老道人,也不知用了什么妖法,有一天你竟然说,突然一下子明白了,然后就走了。” “那都过去的事了。”清尘道人还是平静的说道,“提它又有何用,快把解药交出来!我没耐心了,傲龙。” “想要?那就过来拿啊!” 清尘道人眼见傲龙这般蛮不讲理,心中愤慨不已。当下暗运内力,呼呼两掌,便往傲龙肩头打去。傲龙侧身躲过,七尺银枪抖动,便想往清尘道人后背打去,清尘道人看穿意图,忙弯腰避过。傲龙银枪击打落空,直打到旁边的大榕树树干上,大榕树受力震动,纷纷落下树叶,可想而知,这一枪的劲力有多大。 “多年不见。”清尘道人看着傲龙银枪在树干上留下的裂痕,不禁言道,“使枪的功夫进步不小啊。” 傲龙看着银枪上泛黑的枪头,随意笑道,“哪里,哪里。”话音刚落,傲龙举起七尺银枪,大吼一声,直往清尘道人奔去。清真道人看清傲龙枪法意图,心下突生一计,待傲龙银枪就要刺到,突然双手一运内力,如同一把锋利的剪刀一般,直接打断了枪头,然后,手持枪头,直刺傲龙胸膛。傲龙没想到是这般变故,大为吃惊,一惊之下毫无对策,只本能的闪避。清尘道人这一刺只使了七分劲力,但是,因枪头有剧毒,即使只是划伤血肉,也是重伤无疑。因为傲龙本能闪避,含着剧毒的枪头只是刺到了傲龙的肩头。 “好狠的心。”傲龙捂着鲜血横流的肩头,显然已经看穿了清尘道人的心思,嘴里喋喋不休道,“竟能想出这种阴毒的法子!” “我太了解你了。”清尘道人丢掉银枪头,平静道,“就算打败你,你还是不会给我解药救我徒儿的。你宁愿被打死,也不给敌人一点好处。所以,只能使这样的手段了。毕竟,这次关乎你的性命,我就不信你不救你自己。” “好吧。”傲龙说着从身上取出了一个蓝色药瓶,便想要扔给清尘道人道,“给你!” “慢着。”清尘道人思忖片刻,平静说道,“你不也也受伤了嘛,你先用。” “迟城啊迟城!多少年了,你还是这么小心的性子,婆婆妈妈像个娘们!”傲龙看着清尘道人,不禁大笑道,“好好好,我用,好让你看看是不是真的解药。” 只见傲龙用牙齿咬掉瓶塞,慢慢抖出药瓶里的白色粉末到受伤的肩头上,然后丢给清尘道人。 清尘道人接过蓝色药瓶,急忙倒出里面的白色粉末到柯寻双腿上,柯寻当时已经处于昏迷之中,突然感到有东西撒在自己双腿,一阵疼痛从大腿传入大脑,一下子惊醒过来。 “师父。”柯寻迷迷糊糊道,“好疼,好烫。” 清尘道人眼看柯寻双腿伤处,隐约有气泡不断产生,像是沸腾的开水。又回过头看见傲龙紧咬牙关,受伤的肩头也是气泡不断,伴随着鲜血滴落,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好歹毒的傲龙!这是毒药?!” “用我一条右臂换这小子的双腿,虽然亏了。”傲龙脸上不禁极为得意,咬牙切齿道,“但是,迟城!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我不想给的,就是不想给!别人休想得到!哈哈!” 说完,傲龙召集伏龙帮众人,走下山了。 清尘道人看着傲龙远走,长叹了一声,却不再拦着他,也没说什么。 清尘道人心里盘算着,当务之急是要运功将柯寻身上的毒素逼出体外,银枪上的剧毒本就很棘手,现在加毒上加毒,搞不好会丢了性命。清尘道人当下盘膝而坐,运起功来,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柯寻双腿处不断流出紫色的血液,但是尽管清尘道人内力雄厚,要想将两种剧毒全部逼出谈何容易? 之后,清尘道人为柯寻运功疗伤,花了一天一夜,内力几乎尽失,差点丢了性命,生平从未这般惊险过,但是,为了柯寻,即便再惊险,他也要义无反顾。所幸大师兄张磊有所察觉,及时出手,这才相安无事。即便如此,也只是勉强保住了柯寻性命,至于双腿残疾却无能为力,只能一辈子待在木轮椅上,对此,张磊和三弟陆大南总觉得愧疚,可是柯灵却总是笑笑说道,“大家师兄弟情谊,有什么大不了的,危难关头,自己也是尽了师弟的责任罢了。” 张磊看着前方一片黑暗,完全看不到一丝曙光,心里也没底道,“兴许,早有人在前方埋伏了,这下可如何是好?”他想着,看着夜空残月暗淡,晚风冰冷,天上的黑云丝毫未动,咬咬牙心道,“纵是刀山火海,也得走上一趟!而且,也想了解到底是何原因,江湖中人都知道我们的计划的,连我的行踪也知道,这也太奇怪了。” 张磊心思未定,一阵阵冷风刮过,林中树叶沙沙作响。一个黑影从背后窜出来,冷不丁地,一声喊叫,手持一把长剑便往张磊背上刺去,“看剑!”声音浑厚沧桑,透露出兴奋之感。 “是你?”张磊闻声,连忙跳到一旁躲过长剑,定睛看着来人,心下不免意外,“久闻刽子手莫子纵大名,不知这般兵刃相见却是为何?” “少废话!”莫子纵举起长剑,吹眉瞪眼道,“快把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给老子交出来!他奶奶的熊,老子没钱这几天别提多难受了。” 张磊看着莫子纵,心下不免疑惑道,“这莫子纵虽被冠以关外第一高手的名头,武功出神入化,但因他生平就两大爱好,赌钱和女人,而这两样却得以钱财作为基础,所以慢慢的他养成嗜钱的性子,贪财无比。再加上常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不是偷了这家的钱,就是偷了那家的财,是以虽然武艺高强,但江湖人士却极为不待见。只是,他本是关外之人,怎么会大老远跑来此处打劫?” “夜明珠?”张磊听完莫子纵的话,不免疑惑不解,心道,“刚刚从那教书先生李京口中得知,江湖上不是说什么千年灵芝么?现在怎么成了夜明珠了?”当下试探着问道,“阁下从哪得知,鄙人行囊里是夜明珠的?” 莫子纵听见问话,不耐烦道,“自然是有人告诉老子的,他妈的,老子正缺钱呢,这几天运气不好,老是输。害我又得挨家挨户去偷钱,可没想到,因为这几年光顾太多,那几户有钱人家见我来了,竟然毕恭毕敬的把钱双手奉上,还说什么大侠请笑纳。这可高兴死我了。哈哈。不过,他们也都是聪明人,知道与命相比,钱财这身外之物自然不足挂齿的了。有钱人都怕死嘛。” 张磊皱着眉头听完,感觉莫子纵回答都没回答到点子上,于是又提醒道,“阁下从那得知,我行囊里是夜明珠的?” “还有一次,我抢亲了,把一个待嫁的美丽姑娘抢了,她整天哭哭滴滴的不愿跟我,我给她买好多漂亮的东西,她还是不高兴,她一直跟我说就只想要她的爱郎,然后有一天,我还真把她爱郎带来了,但是她一不小心就疯掉了,因为带来的是个死人。哈哈。” 张磊显然听不下去了,看着莫子纵在那手舞足蹈,心底一阵怒火乱窜。只听莫子纵又继续道,“还有一次……” “还有一次你妈啊!”张磊气得七窍生烟,突然伸脚猛踹莫子纵道,“你他妈的,老子问你,你怎么知道老子行囊里是夜明珠的?” 张磊一肚子气一下子全都发泄出来,然后他突然发现,行走江湖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那么失态过。 “你他妈的!差点踢到老子!”莫子纵眼看张磊猛踹的一脚就要踢到,连忙闪避了过去,“就是,有人传信给我说,扬州镖局最近在运给皇上进贡的宝物,是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还有说在这个山头等着便可,别去理大路那帮扬州镖局的人,真正的东西是在他们大当家张磊的手上。所以,老子听到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这几个字,不远万里的跑来了,这回不缺钱用了,哈哈。” 张磊看着莫子纵,表情一下子又变得平静下来,“鄙人行囊里并不是什么夜明珠,莫兄千万别被别人利用了。” “不是夜明珠那是什么?”莫子纵眯着小眼,咽着口水道,“休要瞒我!”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莫子纵提剑急挥,便要斩落张磊背上的行囊。张磊举刀截下莫子纵来剑,瞥了一眼莫子纵道,“在下向来说一不二,难道张某混迹江湖那么多年,结识各路英雄好汉,打出来的名声都是假的么?” 莫子纵将信将疑,撇撇嘴道,“老子又不是跟你一个道上的,谁管你这些什么江湖义气,来来来,先打一架再说,不给我就抢,管它是不是夜明珠,反正值钱就是了。” “莫兄当真一点道理都不讲么?”张磊握紧单刀,语气变得冷冰冰起来,“就算是看在张某的薄面上。” “谁和你兄不兄的,看剑!”莫子纵大喝一声,使出全身力气,挥剑刺向张磊胸膛,霎时间,剑气如风,地上的砂石似乎要飞起来。张磊看清来剑,当下不敢怠慢,举刀护身,心下却担忧道,“这莫子纵平日虽荒诞不堪,但是剑法变化莫测,却是一等一的高手,自己若和他缠斗非两败俱伤不可。人在江湖,生死倒不是那么重要,只是他不知被谁教唆而来,万万不可便宜了幕后策划的人,所以才一直想法子不想和他动手,没想到这厮这般无理!” 莫子纵见剑招被张磊接下,心下老大不乐意,恶狠狠骂道,“他妈的,谁让你用刀挡在前面的,挡在前面我怎么刺到你啊?”这么一句,顿时让张磊哑口无言。莫子纵往地上吐了口浓痰道,“好吧,这一次,我原谅你了,下次可不行了,听到没有,不准用刀挡在前面,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说完,他将剑收回,然后又重新拔了出来,蓄势待发的样子,“看好了,看看你莫大爷的成名绝技。” 张磊听完,脸色严肃起来,两只眼晴盯着莫子纵,生怕他会突然使出什么阴谋诡计。 莫子纵后脚跟蓄力,手持长剑向张磊奔驰起来,“看剑!”这地方虽有一些枯枝烂叶,但人走在上面还不至于会绊倒,可不曾想莫子纵这般奔跑,却冷不丁地在半路摔倒了,“哎哟!” 张磊本就聚精会神,精神完全处于紧绷状态,两只眼直勾勾的盯着莫子纵的一举一动,但是突然看见莫子纵摔倒在地,悬着的心一下子放松起来,嘴角还不由自主的泛起一丝微笑。但也仅仅是刹那,张磊脸上的表情僵硬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为时已晚,利剑从莫子纵手上甩出,像是一只利箭直往张磊胸膛射去,电光火石间,张磊翻滚在地,利剑刺到肩头,鲜血流下,染红了衣袖。 “哈哈哈!”莫子纵从地上爬起来,抖抖身上的枯叶,大笑道,“怎么样?厉害吧?” “是我大意了。”张磊脸色铁青,拔掉长剑,撕下衣袖包扎好伤口,“但是就算在下当场身亡,你也别休想得到这个包裹。” “哎呀!”莫子纵看着张磊,笑道,“那么固执干嘛,这人在凡世还有什么比命还重要的?你说你要是命都没了,这东西不也还是落到我手上。然后,你最多也就是落下个护镖身亡的好名声而已,命都没了,那还知道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所以嘛,还是乖乖上交吧,免得伤了和气,我莫子纵对张磊大英雄可是极为敬佩的啊。” “休想!”张磊站起来,握紧单刀道,“有本事自己来拿!” “既然如此。”莫子纵嬉皮笑脸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莫子纵跳着跑到张磊身旁,左手搭于右手手背,躬身行了一个礼,然后伸出双手,“张大哥,我来拿了,交出来吧。” 张磊看着眼前笑嘻嘻的莫子纵,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恨意,似乎要生吃了他一般。他强压着怒气说道,“拿好你的剑,我们兵器上说话。” “你不是说有本事自己来拿么?”莫子纵道,“在下自持有点本事,所以就来拿了,可是你怎的又不给了,真是的,怎么会有那么蛮不讲理的人。原来,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全都是欺世盗名之辈!” 张磊不回话,手持单刀,使得虎虎生风。莫子纵捡起自己长剑,嬉笑着拆招。 此时残月西悬,晚风刺骨,四周只能听到“沙沙”的林涛声。张磊和莫子纵双方大战了几百回合,只斗得双方气喘吁吁,额头全是汗珠。 莫子纵上气不接下气,喘息着道,“他妈的,你个老家伙,怎么那么耐打,不好玩,老子不玩了。” 张磊本是喘息,稍微大口吸气呼气后,冷冰冰道,“慢着,伤我肩头,就想这样走了?” 莫子纵回头看了张磊一眼,“不玩了,这样玩没意思,夜明珠我也不要了。他妈的,那该死的谁给我说什么夜明珠,没想到那么难弄,害我辛辛苦苦大老远跑来,没意思,走了。” “休想走!”张磊本想起身去追,去问莫子纵到底是谁告诉他的这些事,但是,经过恶斗,全身乏力,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了,“罢了!这兴许也是不错的结果。” 张磊想着,勉勉强强站起来,整理整理下东西,又想着继续赶路。可就在这时,从林北窜出一人来,一剑挑断了张磊背上的行囊,“这是我的了。哈哈。” 张磊全身无力,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行囊落入了来者的手里。 “把行囊还给我。“张磊冷静的说道,“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哈哈哈。”来者身着黑衣,声音浑厚,四十四五上下年纪,“张磊啊张磊,我想知道现在你怎么对我来个不客气?哈哈,多亏了莫子纵那小子,我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原来,幕后策划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不错,我收到消息说扬州镖局最近要保的镖是给皇上的贡品,是上好的五琼浆,哈哈,在下生平嗜酒如命,这等机会既能放过。” 张磊一听到“嗜酒如命”,心头一颤,不禁叫道,“原来是你韩中丞!”原来,这韩中丞本是伏龙帮的二当家,武功虽然高强,但是因为嗜酒如命,常常耽误了帮中大事,是以被傲龙逐出帮派,让其自生自灭。而韩中丞却也不计较这些,平日里只知道喝酒,穷困潦倒时,甚至会去当铺当了家传宝剑换取银两买酒喝,等有钱了,再赎回宝剑。简直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不对啊。”张磊突然想到什么,“韩中丞说的是五琼浆,不是千年灵芝,也不是夜明珠。到底是什么回事?” “不错!”韩中丞抱着包裹,得意道,“正区区在下。”只见韩中丞放下手中长剑,急急忙忙打开包裹,这包裹本是用一张大黑布包成,像是一个长盒子。 张磊挣扎着要过去阻止韩中丞,但是,因为和莫子纵激斗,一时半会儿,全身乏力,当真有心无力。 “慢着!”就在这时,林东林南处纷纷冒出几个人影来,“放下东西!” 只见三个人影,如鬼魅般,冲向韩中丞,其中一人使的长鞭甩向韩中丞双手,另一人狼牙棒只往韩中丞下盘扫去,最后一人长剑在手,刺往韩中丞小腹之处。 “哎哟!”韩中丞腹背受敌,一下子慌了神,放下包裹,左闪右避,连滚带爬。但三人夹击,纵使韩中丞武功高强也难逃一劫,何况事出突然,完全没一点准备。韩中丞身受重伤,晕了过去。 “大哥。”使狼牙棒的汉子捡起包裹,对着持长剑的男子说道,“这东西终于到手了。哈哈,天下第一,指日可待了!” 张磊瘫坐在一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时间一头雾水,心道,“这漠北三盗,老大叫苏合,使的长剑。老二叫拉克申,使的狼牙棒。老三是赛罕,是位女子,使的是长鞭。他们三人心狠手辣,为江湖人士所忌惮,但是,他们平日多在漠北一带行走,这下子,什么跑来这里了?真搞不明白,怎么都遇上江湖上的狠角色,幕后策划之人,到底是谁?” “很好,很好。”苏合手持长剑,微笑道,“天下第一,哈哈,真的是指日可……”“可”字还未说完,突然,从后面一剑刺往拉克申的后背,一剑而过,长剑过腹,包裹落地,拉克申捂着小腹,鲜血溢流满手,不敢相信道,“大……大哥,你这是……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啊。”苏合阴沉着脸,阴阳怪调道,“就是想让你死而已。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天下自然只能有一个第一。” 赛罕看见拉克申倒地,脸色惨白,但也只是一刹那,她面露微笑,淡淡道,“大哥,恭喜你,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天下第一,指日可待。三妹心里真是替你高兴啊!” “是么?”苏合拔出长剑,长剑满血,他一步步向赛罕走近,“我想要的东西还没得到呢?” “还有什么没得到的么?”赛罕看着苏合步步逼近,不由得向后退了退。 “当然有了。”苏合看着赛罕,嘴角上翘,微笑道。 “那是什么?”赛罕握紧鞭柄,强笑道。 “你的命!”苏合突然向赛罕扑去,长剑连刺,赛罕甩出长鞭,纷纷打掉苏合的剑招,长鞭上本有尖头钢钉,但都被苏合长剑一一削掉。赛罕眼见长鞭被废,不由得四处闪躲。苏合长剑使得越发狠起来,刷刷几剑,长剑已然穿过赛罕小腹。 “三妹。”苏合拔出长剑,鲜血滴落入地,“只怪你选择的不是我。” 赛罕倒地,痴痴看着拉克申,眼角满是泪水。 “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休想得到。”苏合厉声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包裹,“而我得到了的呢,别人同样休想得到。哈哈。” 苏合说完,转身回去捡起了包裹,“流云剑啊流云剑,你是我的了。” 张磊一听“流云剑”三个字,心里不免震惊不已,“他怎么知道是流云剑的,这一路上,不是什么千年灵芝,就是夜明珠啊五琼浆的,他怎么知道是流云剑的?” “慢着!”张磊勉强支撑身子,“放下包裹!” “哟。”苏合刚要准备打开包裹,突听身后一个浑厚的声音,不由得回头,“还有人啊?” “阁下怎么知道包裹里是流云剑的?”张磊盯着苏合,问道。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了。”苏合道。 “到底是何人?”张磊表情严肃。 “那便是……”苏合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狡黠,微笑道,“阁下的二弟,柯寻。” 张磊听完,脸色若霜,震惊之余,一直在想,二弟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但是,抬头看了一眼苏合,眼见他脸上满是得意之色,不由得一笑道,“在下自己兄弟为人如何?心里还是有数的,妄想使离间计挑拨我们。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哈哈,想不到张大当家这般精明,实话告诉你吧。”苏合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漠北三盗怎么来此处的。”张磊道。 “我们也是收到的消息,不知是何人的,流云剑出现在扬州镖局,就四处探访了。”苏合道,“我们找流云剑,找了好多年,一点头绪都没有,本来来信没有写明是谁,不太确定真假,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就风尘仆仆赶来了,哈哈。没想到,这一路上那么多人来争这个包裹,而现在这包裹却是我一个人的了。” “不管如何。”张磊抽出单刀,“镖在人在,镖失人亡!放下包裹!” “放下么?”苏合看着包裹,冷笑道,“张大当家,你凭什么让我放下呢?” “凭我手中的刀!”张磊说完,使出全身力气,向苏合扑去,单刀劈向苏合肩头。苏合不紧不慢,一个侧身便躲了过去。 “现在你一点力气都没有,你以为打得过我么?”苏合手持长剑,刷的一剑刺出。来剑迅猛,张磊有些无力,眼看就要刺到。 “嗖!” 从林间射出一把飞刀,直往苏合射去,飞刀如电,直插苏合后背,苏合目瞪口呆,嘴角流出鲜血么,表情僵硬,随即倒在地上。 “谁?”张磊眼看苏合突然倒在跟前,犹如幻梦。看着飞刀来处,不禁大声问道,“谁?!”从林间缓缓出来一个人影,张磊眯着眼情,“阁下是谁?多谢相救,张某感激不尽!” “原来,闻名天下的张大当家也有那么狼狈的时候啊。”人影慢慢靠近。 张磊听完,细听音色,再看这慢慢靠近之人,不由得大吃一惊,“怎么会?怎么会是你?!”